《窃听风云》说的,正是这么一个故事,这是在现阶段唯一可以堂皇出街的剧情。而且难得的是,它确确实实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不是麻将里头所谓“十三滥”一般,每张牌都挨不上的零碎大集合。所以我说,以《窃听风云》为标志,港片终于把朝廷想看的故事给说圆了,这不容易。看到最后那个圆滑而又不乏老港片血气之勇的结局,我们几个看片的朋友弹冠相庆——耶!这个结尾居然是说得通的!太棒了!听起来有点心酸,可是不要小看,无数顶着上头的枪林弹雨,伤痕累累面世的残废港片告诉我们,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进步。香港电影人要想在“北佬”的地盘活下去,就得学会说圆一个这样的故事。以前的港片不是没有廉政题材的佳作,不是没有给女皇贴金的媚态,香港人从来就不缺这种机灵。只是面对中央王朝“无招胜有招”空门大开的怪招,一时应付不来而已。
懂了什么故事可以出街只是第一步,真正让观众掏腰包,还得靠港片擅长的商业元素。这一点《窃听风云》做得挺不错。开始七八分钟装窃听器的场面做得很抓人,唯一的缺点是少一个交待各人空间位置的全景或者摇镜,剪得稍碎了点,大概是港片缺钱置景时代留下来的习惯。这样导致李子雄入场后空间关系全乱了,该有的迫力没出来。还有就是伴奏的音效时间长了有点刻意,因为现场是找不到音源的。看得出,这场戏麦兆辉是故意要得瑟一下的,不过比起《西部往事》开篇和《红圈》洗劫这样的经典场面来,差距太过明显。电影开头半小时是标准的商业片开局,扎实紧凑,通过对话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各人的身份、背景、性情和困境,为各人后来的脱轨命运奠定了动机。唯一比较弱的是刘青云和张静初、方中信这条线,又见TVB传统的“爱上朋友老婆”俗套,还好没来个“我爱上朋友老婆,朋友爱上我老婆”的言情版《无间道》。亮点在于两人隔窗求婚一段拍得出彩,居然有一点老默片的氛围,童稚而温馨。为这条线挽回一分。
《窃听风云》的监制尔冬升在《南方周末》2009年4月23日号D22版的专访曾里说了一段话:“现在,不开放的地方也包括香港,你能像在美国一样去拍总统?不可能了。以前,我们可以拍《港督最后一个保镖》,现在拍不了了。现在我们戏里‘你以为你是李嘉诚啊’都不能讲。……内地对电影看得太重要了,电影其实没那么重要。”
重不重要不敢说,反正《窃听风云》基本上是港片精英尽出了。刘青云、古天乐、吴彦祖,再加上王敏德、李子雄和方中信的客串,香港男影星的实力派和偶像派群贤毕至,刘青云的演技没话说,现如今吴帅哥和古帅哥也是突飞猛进,拿捏角色丝丝入扣(当然,张静初作为“万绿丛中一点红”,也颇给大陆影人争面子)。其实三个男人的戏,杜琪峰在《铁三角》里玩过,陈木胜的《三岔口》也是如此模式,但《窃听风云》的设置比前两者都更加复杂——并非直接的对手,而是从朋友变成同谋又共同陷入一个大圈套,《窃听风云》显然在人物关系设置上更加层峦叠嶂(《投名状》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相较于好莱坞为代表的国际影坛,香港乃至整个华语电影圈的编剧能力相对都是较弱的(同样是三个男人的戏,大洋彼岸的《神秘河》显然就要强于一众港片),庄文强和麦兆辉则属于矮子里面拔将军,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在两人的联手打造下,《窃听风云》有一个极好的基础,但是刘青云莫名其妙的引入了廉政公署后,剧情立意马上就下了一个台阶——反道德神话的黑色电影居然又捏造出一个道德神话,给我的感觉就像吃饭吃到一半发现碗里有个苍蝇般难受(当然张静初的离世又让这个道德神话悲剧感十足)。而最后在王敏德的慈善拍卖会上廉政公署当众揭穿其虚伪画皮的戏,更是小儿科般的说教。
麦兆辉、庄文强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在经历了《大搜查》惨不忍睹的阉割和面目全非的再造之后,他们老老实实地龟缩回香港弹丸之地,在《窃听风云》中,所有的情节和人物与内地都没有了一毛钱的关系,于是他们可以放手地去经营一个涉及警员犯罪和商界黑幕的纯香港故事了,尽管还是在反腐倡廉的大主题下,但毕竟不会破坏整体故事的流畅性和涉黑的商业卖点了。从鼠辈横行的垃圾堆一直摇到灯光摇曳的城市夜景,《窃听风云》的第一个镜头就极大地刺激了我对这部电影的期待,我等待着看麦庄二人将如何抽丝剥茧地揭示这个表面光鲜实际上藏污纳垢的城市的真实面目。
但随着情节展开,我发现包裹在商业犯罪外衣下的影片内核,其实还是香港电影几十年来惯用的兄弟情谊和江湖恩怨主题,影片的着力点并不在于两大阵营之间的斗法,而是在于利欲驱使下人性突围,说实在的,看到这里我有点失望,因为这和我所预期的《窃听风云》实在是有出入的。其实我是希望这部电影能够拍成一部炫技型的酷电影的,同为窃听的题材,《窃听风云》是不可能达到《对话》和《窃听风暴》那样的人性高度的,当然也没有理由这样要求,但可以对比另一部香港电影——《跟踪》,在那里关于跟踪和反跟踪有大量的正反双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交手戏,还设计了很多即兴式的急智反应,比如徐子珊走过嫌疑人时佯装打电话拍下对方照片等等,大大提高了影片的观赏性。但在《窃听风云》中,对方对窃听是没有还手能力的,顶多也就是卸下手机电池,大声放音乐等手段,哪怕有一场借窃听器传递假情报的情节也行啊,反方除了杀人灭口没有其他更有智慧含量的对应,这都让这部以“窃听”为名的电影有点名不符实,特别是到了影片的后半段,基本上也与窃听无关了。最后留下最深印象的反而是开场部分那几分钟安装窃听装置的默片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