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雀》到《青红》,电影界似乎都患上了怀旧的病,而表现的主题都是由一个女孩的初窦情开始进而被无尽的思念所折磨,而最后的结局总是悲剧,这其中有自己的局限但也脱不了当时社会的干系。 《青红》,如果撇开导演的所属流派(什么第五代,第六代,我觉得完全是在制造概念)和演员的演技不说,就从电影所设置情节所体现出来的隐喻来说,应该还说是比较好的作品。 对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对于我们这一代的人来说,只是停留在教科书和电视上描述,但看了电影里场景还是有熟悉的感觉,电影一开始就以广播体操开始,这的确从画面和声音都给我们以新鲜的感觉,也把我们带回那个时代的场景之中。我没有生长在大厂大院,但我们村里有工人(那时这个称呼是一种荣耀的代表),他们的孩子是不屑和我们这些满身泥巴的人交往的,他们总是在狭小的圈子里生活。电影中的父亲,我觉得刻画地很真实,他那种刻板但深沉的爱表现的淋漓尽致。有人说,他代表的是传统、古板、保守的形象,而我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思想、有头脑,有决心的知识分子,他没有满足现状,到最后都没有向命运低头,在其他同事还在观望犹豫的时候,他毅然地选择了放弃现在的稳定的工作,户口和档案也不要的走了。这在就是在现在也需要勇气的决定,这位父亲却义无返顾。其实,在任何一个为人父为人母的心中,对于子女的爱都是保守的,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想用做古板的方式保证子女的平安,因为他们深深地知道,在年轻的时候,孩子容易冲动,容易被外界的一些东西所欺骗、所诱惑。事实上,电影中的父亲的举动,我觉得是恰当的。是明智的。
导演在情节中设置了两个女孩的故事,一个是被勾引,一个是被强暴(姑且这样认为),我觉得前者还是比较成功的,因为,他说明了在那个时代,禁锢的思想被新鲜的事物不可抑制的改变,索然还有些保守,但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珍珍是这样的,她对长相的看重,她对男人的誓言的迷信,她对男女之情的懵懂,甚至她最后的离家私奔,的确是时代的发展使然。 但青红被她所谓的男朋友的强暴的情节我觉得还是有些突兀,或许是导演为了增加情节的曲折或者是故事的悲剧色彩,有人认为以青红的身材和脾性不可能被那样一个弱小的男孩强暴,当然,这都是从演员本身来说,但我觉得,问题的关键,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情节,因为,其实,青红根本就不喜欢他,这点我想看了电影的人都应该知道,我也固执地觉得,其实那个男孩根本就是一个懦弱、自私的混蛋。
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印象不是故事里隐含的对那个时代思想的折射,而是父母对于子女的爱,父亲和母亲在因为孩子离家出走的那段争论,我相信在每个家庭都发生过,父亲责骂母亲总是在家里扮演和事佬,终于把孩子惯坏了。这些发生在身边的故事串联在一起,的确有些怀旧,总会触动一些人的情素,这部电影其实就是这样一部电影。没有什么其他的更高主旨的电影。
《青红》和《我十一》有着十分相似的叙事结构,从大时代的截断面开始发展剧情,前半段不咸不淡地酝酿情绪和冲突,中间一个或多个不可逆转的大事件发生在看似平静的主人公身上,结局在几声枪响,主人公获得解脱或是成长。基本上可以说是在沉默中渐渐走向爆发,在跌宕后回到最初的平静,只是这最后的平静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变化的过程中,反复出现的是主要人物的几次“行走”。《青红》中,长镜头记录了青红几次从山间小路行走,每次行走的心态和境遇都不一样。刚开始时,父亲密切监视着她,上学放学,父亲都拿着一个公文包,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虽然不发一言,却让青红感觉背着千金重负,她感觉压抑,恨不得早点回到家里,恨不得逃离这个家。那天晚上从舞会离开后,青红目睹好朋友与镇上帅气的男生接吻,她也许是想到了自己被扼杀的爱情,默默无言地快步回家,回到一个人的地方,小心安放她受伤的心灵。即将离开小镇去往上海的一天晚上,青红又悄悄走上了家门前的那个长坡,去找她的初恋小根,怀揣着点点不安和点点期待的她,却没料到发生了给她人生致命打击的事情,回家的时候她头发蓬乱,眼神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和脸颊,不敢打开自己家的门。几次“行走”都没有对白,只有越来越快的步伐和没有表情的表情,但却能从里面看出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看出青红从一个仍有梦想的少女变成一个被扼杀青春的时代弃儿。
《我十一》中,王憨的几次“行走”,也记录着他的成长。刚开始时,王憨跟着三个小伙伴们小镇里东窜西跳,无忧无虑,成人复杂的世界与他无关。那次在竹林里遇到杀人犯谢觉强,觉强在竹林间追他,王憨第一次体验到了恐惧。与父亲在山上写生时与觉红父女的相遇,落雨后走在觉红身边的王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身边的觉红和身后的“大人”,他也许在思量着“杀人犯”谢觉强是否真的是坏人,大家所说的发生在觉红身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父母夜晚的争吵又是为了什么,在他小小的心中,可能有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而最后那一次,跟着伙伴们奔向行刑现场,跑到一半时,王憨突然停了下来,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却不再往前,这时的王憨大概已经长大了。
两部电影的结尾异曲同工,青红和王憨虽然经历了不愿再重提的事情,生活还是回到了原点,青红去往父母梦想的上海,也许会有新的生活;王憨经历了一次成长,他将更有勇气面对今后的一切。但片尾那几声刺耳的枪响,又分明告诉他们,这和最初已经不一样了。
王小帅似乎对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情有独钟,这大概与他少年时代的特殊记忆息息相关。《青红》是他的青少年时期,《我十一》是童年,他们那一代人,整个青春走过了文革的尾声和余震,凝结着两代人的压抑的记忆。王小帅努力地用他的影像,捕捉这些记忆中的细微情绪和深层反思。
两个故事都发生在秋冬萧瑟的边远小镇,天色总是青青好像随时要下几滴冷雨,山间小路和镇上石梯总是湿漉漉冷冰冰,半黄的野草和飘零的芒花,空气里笼罩着沉郁的阴霾,令人喘不过气。大远景里人物显得渺小模糊,唯一鲜亮的是十九岁的女孩子青红。青红的暗红色格子棉袄,朱红色尖头高跟鞋,褪色的红毛衣,还有她沉默木讷的脸上难得露出的美丽笑容。这种强烈的色彩衬托,似乎暗示着什么。青红一向安安静静,温顺地服从父母的安排,做家务,上下学,她脸上的表情不多,只能从一些细微的变化看出来她平静外表下的内心并不平静。她也想逃,也想拥有疯狂美好的青春和爱情,但父母一辈背井离乡的时代包袱,割舍不掉的上海梦,像乌云一样压抑着青红仅剩的一点少女梦。青红的名字,和这青灰的色调,都是这部电影情感的寄托,酝酿着悲剧的发生,哀悼着青春的陨落。
而《我十一》则没有那么的沉闷,毕竟十一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在孩子的眼里,一切都看似有趣,但在大的背景里,我们还是能看到清一色灰白的暗色衣着中,唯一鲜艳的只有孩子颈后的红领巾。在文革时期,人们如履薄冰地忍受着饥饿与贫穷,不敢妄言一语,把一切艰难和不公掩藏着不让孩子看见。所以只有从十一岁的王憨的眼中,我们才能看到一桩杀人案件背后的秘密,才能看到一个“坏人”真诚的一面,反思整个时代的病症。红领巾和一切其他灰暗色彩的对比,也是孩子的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对比,也是纯真和残酷虚伪的界限。
除了强烈的色彩风格,两部电影中还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现手法。很多个场景,摄影机都摆在门、窗和其他障碍物的后面,透过这些门和窗,这些树枝和阴影,似乎在窥视这些家庭的悲欢。青红的房间,一个窄窄的小门,青红总是端坐在她的小床边,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任由父亲对她训斥。父亲总是在前景,青红总是在远处,一种疏离感不自觉地产生。王憨父子与觉红父女在谢家,老谢痛哭涕流地向王憨父亲诉说苦难,隔着帘子的另一边,王憨和觉红在换衣服,觉红背着他们,一言不发,却仿佛酝酿着千言万语。而对于十一岁的王憨而言,这块帘子,却让他渐渐看清了成人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