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有一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两个人互相见过双方家长,订了婚,买了戒指,选了黄道吉日,发了请帖定了婚宴,一切都很完美。然后分手了。分手原因平庸无常,和大多数情侣一样。双方慢慢越来越无法交流,矛盾越来越多,最终一个导火索引发所有积压的不满,争吵翻脸,一拍两散。
分手后我哥一度表现的很潇洒。整天和哥们吃吃喝喝,接受家里安排的一切相亲,让任何姑娘坐他前女友曾坐了三年的副驾驶,(车是两个人谈了两年恋爱时一起去挑的),然后绝口不提这段感情。我一度认为我哥一定是那种不把感情当回事,翻脸无情再也不回头的浪子。直到某天我哥突然醉醺醺的打电话给我,别别扭扭的扯了半天废话之后终于张口:“你说为什么她天天给我朋友圈点赞啊?是不是还喜欢我啊……”我其实很少和我哥交流,他长年忙于事业,酒肉朋友一大堆,真正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很少。他是我三叔家儿子,一直把我当小孩子。所以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哥开始把我当大人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的感情走投无路了。
我耐心听他大着舌头的絮絮叨叨,才终于明白,那些看似无情的人才最深情。他曾在分手后数不清的深夜开车到女孩家楼下,看着她房间的灯抽了一宿的烟。他曾在所有姑娘坐他副驾驶时都感到恍惚,明明分手了,他还是觉得莫名的愧疚。他也曾在无数场酒局上故意喝多,来者不拒,可喝的越多越想她。
他的手机壳,汽车坐垫,大多数衣服,甚至家里摆放的小玩偶,都是和她一起买的。“就是那种突然发现全世界都是她的影子,逼的我窒息的感觉,你懂吗。”我哥这么说着。我那时正在谈恋爱,无法切身体会我哥的心情,只是按照那套老路子安慰他,语言贫瘠,只会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长的又帅事业有成早晚能找到更好的,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我哥只是苦笑。我后来才知道,用这样的话去安慰一个失恋的人,既不负责任又没有任何作用,失去一个爱人就像失去了一部分自己,连自己都失去了,找谁也弥补不回来。后来我哥就没再和我打过电话,我每次见他,他还是嘻嘻哈哈摸摸我的头。三叔来我家玩总是说着他最近又和哪个姑娘相亲相的挺顺利,开的店生意也很红火,能定下来的话年底就结婚。就在今天中午,我哥带着那个刚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姑娘,姑娘父母也来了,和我们一大家人吃了饭。
姑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说话温温柔柔的,和他前女友一点也不像。印象里他前女友微胖但是很好看,经常和他互掐,说话大嗓门,笑起来整条街都听的到。三叔喜上眉梢说着这是订婚宴,吃了这顿饭,给姑娘一个大礼金,年底没问题就结婚。姑娘羞涩的笑笑,我哥也笑了,眼里没有什么波动,给姑娘父母倒茶递烟倒酒殷殷勤勤,十分自然。订了婚之后我哥开车送我回家,路上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着我哥突然觉得他老了,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明明年初才分手,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月就能和刚认识一个月的女孩结婚呢。“哥,你喜欢她吗?”我哥笑了:“说什么喜不喜欢,舒服就行了。”我说:“那怎么行呢,结婚不是得找一个特别特别喜欢才行的吗?”“你以后就明白了,和谁结婚,都是一样的。”我哥目视前方古井无波,突然又说:“但我还是不希望你这样。”
我想起我哥当年上学的时候,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站在教学楼上对着姑娘吹口哨被姑娘撵的满地跑,打个篮球也骚的不行,一群迷妹站在球场边上眼冒星星。而如今的我哥,开着白手起家买的车,和刚认识一个月的女孩订了婚。整日奔波于酒场和店里,有了微微的啤酒肚,为家里的大小事情操心出力,以前学的吉他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我想问他快乐吗,张了张嘴还是算了。
残忍有时能看到,有时看不到。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人潮涌动,妈妈和女儿一起逛街,衣帽饰品,彩妆玩物。女儿说:“妈,帮我拿下这件,我去试衣间穿下大码的看看”妈妈接过长裙,女儿灵巧地拐进里面。那时客人正好都走出去,老板也扭头看向别的地方,那一瞬间妈妈站在镜子前,举起花花绿绿的长裙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妈妈微微一笑,又有点难过,这是岁月的残忍。还有百无聊赖的暑假,冰激凌浸湿了作业,但是浮光蛮好,浮光里的微尘也蛮好,一切都挺好,因为这是儿子的暑假。父亲下班回来,家里没什么人,那臭小子又跑出去玩了。
他摇摇头,把桌上已经融化的冰激凌丢进垃圾桶里,一转身看到电视上插着儿子的新游戏机。他悄悄走过去拿起手柄,但按了一会也没怎么弄懂。父亲叹口气把手柄又放下,关掉了电视,这是岁月的残忍。或者许多年后,你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乡。炊烟柳巷,小鸟野花。发展慢也有发展慢的好处,它留住了你的回忆,也留住了你的小伙伴。你和小伙伴点了三盘锅贴,两碗砂汤,寒暄了一番说着这些年的容易和不容易。
时光很温暖,风也很温暖,你正要说你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小伙伴却放下筷子,说:“不讲了,我得接孩子放学去”说完你开心地和他挥手告别,失落地走回家去,鞋子上踢满了泥,这也有点残忍。依我来看,时光就是一条长长的大路,这路上走满了匆忙生活的人群。有些拉着你,有些陪着你,他们会陪你走过许多坎坷和美丽的风景。但年轻的生命总会越走越快,苍老也逐渐慢下步伐,还有别的人轻轻道别,拐到其他的路上,走着走着,不免会有些难过。直到有一天只剩下你一个人,双脚发软,倒在细雨霏霏的风里。但是没有关系。妈妈虽然穿不了花花绿绿的裙子,但从试衣间里终会走出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所以你还可以看到她的骄傲。父亲也没有精力去玩这些游戏了,但是熬夜闯关的那股热血和激情,已经陪伴他几十年,也欢快地影响了许多人。
小伙伴去接孩子,留你一个人回家。但你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想到,也没问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应该和他一样仗义吧。岁月是残忍的,也是温柔的,它拿走了许多东西,但暗中早已给了补偿。就像风可以吹散美丽的花朵,也可以把种子带往更远更辽阔的地方。幸运的是,这些事情一直在发生,而且会永远进行下去。你看,岁月看起来多么残忍,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
高二升高三的学森。前几天老爸来开车接我放学,我坐在后排玩手机。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他说:儿子,别玩手机了。听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没有放下手机,只是对他说:你说吧,我听着呢。接着他说:其实越来越少的时间和我在一起了。以前小学初中的时候每天你放学都是回家的,每天我们都可以见到。每天可以给你做吃的。但是你上高中了,一周回来一次。平时我和你妈就是煮面,吃米粉。都很少做饭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做饭好麻烦啊,又要买菜,做两个人的饭又总是做的太多。总剩下饭吃不完,所以等你回来我们才做饭,做菜。还不是希望你吃多一点啊。而且现在你高中了,我们一年就见得比以前少了200多天。以后上大学了呢?工作了呢?以后我们见面次数真的都能数的出来了。所以我现在希望你多陪陪我啊,和我说说话啊。不是每次回来就待着玩电脑,我知道你学习辛苦回来放松一下。但我还是希望你多和我有交流,我老了,你长大了。我们可能确实有代沟了吧,所以才要多和我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啊。你说呢?我在手机屏幕后早已落泪,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路灯从红转绿,于是敷衍的说了一句:绿灯了,快开车吧。车子发动到家的距离,我却和我爸再没有说过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知道以后我要多和父亲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