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好戏内有剧透12世纪波斯诗人法里德·阿塔尔《鸟的会议》中,众鸟前往卡夫山朝拜百鸟之王“凤凰”,经过千难万险,最终只有三十只克服重重考验、翻越七座山谷抵达目的地,却没有找到什么“凤凰”,此时它们忽然觉悟:我们自己即是凤凰。“惊奇的山谷”是诗作中的第六座山谷。 而今夜二刷『惊奇的山谷』后,我对剧中那些听起来云里雾里的台词有了别的理解。 看过该剧的观众都会有一个特别的感觉,彼得布鲁克为这部戏做了一个大大的减法。简单的人物关系,完全被抛弃的三一律,看似不强烈的戏剧冲突,大段略过的原可以博得掌声的演员的表演等等。 但我觉得,这些东西哪怕多加一点,都会让微妙精巧的情节受损。 故事很简单,一个联觉人,不经意间被发现记忆方面天赋异禀,被称作奇人后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凭记忆力表演谋生,终有一天记忆堆栈溢出,她选择忘却,重新正视自己的大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不简单。
这个看似无趣的故事,与那些意味不明的诗歌结合起来后,不变地变了。 演出结束后有前辈问我,你觉得萨米的世界是毁灭了,还是清理干净了,还是重生了。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重生,那些吟咏指引着我说出了这个答案。 考斯塔斯女士接受检查,成为"phenomenon",(奇人这个翻译个人不是很喜欢)在听到神曲地狱篇的开头后感同身受而流泪。在人生的中途,却又误入幽暗的森林,是因为迷失了正途,这与萨米的心境不谋而合,也让观众对这个人物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无休无止的记忆后,被数字充斥脑海的萨米在大脑的废墟中燃起了一把真正的火,不像不敢面对而委托经纪人所点燃的那缓缓升起如同希望却转瞬寂灭的微小火苗,是自主决定意识觉醒,决定燃烧的火焰,它烧掉了大脑中的碎纸片,烧掉了那个低等的无知的自动的受大脑驱使堆砌联觉产物的疲惫不堪信息爆炸的萨米,告别了“大脑用我”的秩序,获得了一个能够选择告别与忘却的“小凤凰”。 正像是原诗歌中不知自身为凤凰的众鸟发觉了自我,从平庸的考斯塔斯女士到自我迷失的phenomenon再到理清思绪重获沉默与自由,羽毛树叶与火焰一同燃烧着重生的那位萨米,她在惊奇的山谷中流连,迷失,出走,回望。 或许她已经告别了记忆的废墟,但之后呢?一身燃烧殆尽的她,一无所有,推开了门,我们只能在沉默中问,what happened? 而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走进下一个山谷,推开那扇门,听见里面的人说,enter。
女主一开口就很抓人。她描述雨滴一滴一滴时用力的手指,被记忆吞噬时那种颤抖感,最后如诗的念白,都让人特别感动。很多有趣的点。那个看见粉色的字母A的男人,在音乐中将舞台中间作为一个巨大的画布,像是在跳一种怪诞的舞蹈。极简的舞台,道具很少演员大部分是无实物表演。情节与人物关系也整个做减法,最简单却也最直接的让视线聚焦于舞台空间上的人。最后的最后,所有人端坐着望向一个方向,灯光打在身上,他们静默无言,好像在深思,在冥想,又好像只是雕塑般的静止着。空气中能看到飘舞的灰尘,毛绒绒的微光。全场一片寂静,几十秒后从后面突然传来掌声才反应过来是结束了。突然的一个收尾,像是吸走了所有的能量,然后散场了。演员的出色表演让人一度忘记了大师的存在,直到剧终,从戏剧幻境里清醒过来,用理论知识计算一下,才发现作为导演的彼得·布鲁克对舞台节奏和凝聚力的把控力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观众始终被牢牢吸引在他编织出来的充满生活质感又带有神秘色彩的戏剧气氛中,完全沉浸在剧中人荒诞却时时牵动喜怒哀乐的世界里。
《惊奇的山谷》的剧情极致先锋,同时涉及科学与哲学的双重命题,充分体现着彼得·布鲁克“引导观众更公正地理解自己所在的社会”的戏剧宗旨观:主人公Sammy 是个记忆力超群的牛人,科学家试图通过研究她的大脑寻找治疗失忆症的方法,发现她的记忆方式叫作“联想记忆”,用她自己的描述“是在记忆的街道上贴上一张张想象出来的画”。由于对科学研究具有杰出的样本贡献价值,Sammy获得了一张证书,却因此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工作,于是只能去投奔了真人秀,结果当然是技惊四座,一炮而红。但不久以后,Sammy又回到了研究所,因为她发现自己大脑里的街道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画”占满了。她问:怎样才能忘记?这部戏,台上只有一桌四椅三位演员,舞美极简,终其全场没玩过任何花样,灯光甚至几无存在感。剧情却一波三折,75分钟里转折了十几个桥段,推进速度不亚于美剧。由于剧情天然赋予的荒诞以及笔力高超的台词,蕴含酸涩的“笑果”频出。甚至在“真人秀”桥段还嵌入了一段长达近10分钟的近景互动魔术,在全场乐翻天之后,观众其实都理解了这是大师像个顽童一样在表达大脑被控制的不可思议与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