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传记冒险大片,用前几年很火的那个一句话剧透来概括,就是:一群人,爬。越来越多的纪录片拍得跟剧情片似的,反倒是剧情片时不时向纪录片靠拢,《绝命海拔》就是其中之一。我们都看过不少登山题材电影,故事中除了登山,总要加点其他吸引眼球的私货,这些私货往往跟体育精神、野外求生关系不大,属于常规的好莱坞快餐料,而且总会宣兵夺主,比如《绝岭雄风》,是恐怖分子抢钱,《垂直极限》是坏人搞破坏和杂七杂八的情感关系,《眩晕》的登山者遇到杀人狂,成了个恐怖片。
而《绝命海拔》不玩这些虚头巴脑的。说好了拍登山,就是登山,别的滚蛋。观众看到的是准备工具、筹划日期,攀登前的体能训练和祈福仪式,攀登的动机探讨、背景知识讲解、身体素质测试,攀登时突发的眼疾困扰、体力不支、氧气耗尽、气候骤变、生死抉择,等等。紧紧扣住人与自然的矛盾
层面。而人与人之间即便有冲突,无非就是何时登山、怎么登山、设备为啥没准备好、撑不下去要不要回头等等与登山这个大方向紧紧焊在一起的成分。
如果前述那些片是《泰坦尼克号》,将灾难让位于一个更有观众缘的商业元素的背景板,那么《绝命海拔》就是1958版的《冰海沉船》,将船难放在首位,每一个细节都以忠实还原事实为最高任务。片中的情感成分也像峰顶的空气一样稀薄,队员与家属的通话,寥寥几笔,最可煽情之处却毫不慷慨戏份;登山队之间的较量与合作,本可搞出惺惺相惜、气壮山河,导演硬是轻描淡写将之带过去,绝不干扰人与自然的对抗。
片中不乏有着同舟共济的精神,向惊天险情的宣战,对人类意志的讴歌,辽阔壮美的圣母峰,被几个航拍抓下,令人目眩神迷。处处是灾难大片的气势。但情节与情感的薄弱,令它在很多人眼里,是一部不够好看成功的商业片。太多人被爆米花宠坏了,要三分钟一个小高潮,五分钟一个大包袱,否则就打瞌睡。《绝命海拔》无法提供这样紧凑的曲折起伏。但它是一部真正的大自然冒险片,浮华遍地、追名逐利的好莱坞,很少电影人有足够的胆量炮制一部商业元素如此单一的作品,这也使它尤为可贵。
影片探讨了一个看似被说滥的命题:登上山顶,等于战胜了自然吗?当然不。那只是自然对你网开一面而已。试想蚂蚁爬上了你的头顶,它征服了你吗?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碾死它,但也许是钦佩于它的勇气、毅力和敏捷,你没有下手。自然对我们做了同样的事,并且它很快也让登山者见识了它的强大。登山者什么也没有战胜,除了他们自己内心怀疑此行的那部分人格。有几段戏诉说登山者们的动机,有的说,既然爬了六座,就该试试第七座,有的说,就当给孩子做个榜样吧,有的则说,爬山让他从抑郁中解脱出来,重获新生。他们带着不同的动机而来,寻一个自我的成全,不论成败,都已圆满
导演巴塔萨·科马库坚持实地拍摄,为的多半不
是场景逼真。如今在摄影棚和虚拟摄影机的辅助下凭空炮制一个潘多拉星球已不是难题。亲临实地,只为取得演员逼真的表演。疾风似刀,雪渣飞扬,气喘如牛,胸痛似绞,视线模糊,周身僵硬冰冷丧失知觉,赋予这样真切体验的环境,只能模拟,尚无法完美复制,只有身临峻崖雪坡,才能催生演员最可信的反应。很多人习惯了电影的虚构,对其罔顾现实的宽容度越来越高,主创也越来越以“电影本就是假的”来为不认真做功课开脱。但《绝命海拔》让我们意识到,艺术效果和客观现实并不总是敌人,最真实的东西,也可以成为最好的艺术的基石。
这部电影如实地反映了1996年珠峰山难,在2014年雪崩之前一直是史上伤亡最大的山难。虽然本片众星云集,连个小配角都用大牌,前半段也费了些功夫塑造每个人物的形象,可是毕竟他们都不是戏剧化的人物。本片的叙事也有一定问题,很多重要情节没有强调而是带过,会给观众留下疑团。比如,South Summit的四个氧气瓶究竟是满的还是空的?杰克·吉伦哈尔来回折腾后为什么还要登顶等等。更重要的是,在8000米的严酷条件下,什么人物塑造个性冲突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实际上本片拍人们和珠峰的戏剧冲突就够了。
的确是太够了。这是有史以来大荧幕上最佳的雪山视觉特效,无论是严酷的暴风雪,远处灿烂的阳光,还是那高耸入云的山尖,深不见底的冰隙,这份世界之巅的壮丽,的确催人舍弃一切去体验。这个体验之所以如此引人入胜,是因为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无论是千山万壑还是层云叠嶂都远在你脚下,因为这里有世上都没有的景色,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本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从此我相信登山者们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麻烦制造者,他们只是追寻自己生命的意义,这里是他们信仰的所在,他们追寻的征途的终点。正如片中俄国登山家所说:山峰不是满足个人野心的体育场,而是实践信仰的大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