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自己没觉得活得有意思,但别人觉着挺有意思。比如,我从小到大没有培养出一样特长,文艺不行、体育不长,此事一直让我 自卑到现在。我曾经多次自问: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会不会喜欢同我这样乏味的人交往?因为没有爱好,就只能随波逐流,于是当过几年农民、干了几年会计, 做了几年生意,讲过几年课,写过两本不畅销的书,还跑到澳洲混了个二等公民,总之,干什么都没有登上珠穆朗玛峰!为什么?因为干着干着就觉得没意思了。因 此,自然没有上面那两位的疯狂,也没有老胡的韧劲和王石的胆量。可是这次钟慧和小白让我知道了,我这样的人在一些人眼中也算活得有意思,这让我聊以自慰一 番—让我又感到活得有点意思。看!我的有意思主要是建立在有意义之上—能赢得别人的掌声才算有意思。我估计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父母在 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争着抢着让他们学钢琴、学跳舞、学画画……,我想他们一定是对自己没意思的人生不满意,所以想培养他们的后代不要像自己这样没意思。
还有一些人,可能别人没觉得他们有意思,他们自己却觉得有意思。我在北京天坛北门对面,发现有一大片北京20世纪70年代建的旧城区,快奥运了,来不及 治理,当地政府就建了一圈古色古香的墙把这块不和谐围在里面,外来人只有进去才知道里面的乾坤。这里住着至少几千户最低收入的北京人和最低收入的外地人, 其中很多人是做小生意的、收废品的、扫马路的、当保安的,以及向这些人出租住房的人。与他们一路之隔的广渠门路北,就是一大片以新世界为首的现代建筑群, 这边房子的平均售价是每平方米两万元以上。也就是说旧城区这边的人,假设每年赚2万,一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一平方米的新房。由此推断,不发横财,这些人是不 可能有住上那样新房的奢望。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中一些人有意思地活着。7月份北京傍晚炎热,胡同里自然比只能放下床的屋里凉快,于是每家都把矮矮的饭桌 搬出来。不仅如此,谁家有好菜了,几家男人就凑到一桌上喝酒;那个拎着昨天喝剩的半瓶二锅头,这个捧着从旁边小店买的两瓶啤酒,围着一锅白白的萝卜炖羊肉 喝起来。每个人都光着膀子,叼着烟,边吃边搓着身上的泥“犄角”,大声侃着天下奇事。此时在他们桌边走过的外来人都成了贪婪的看客。
他们活得有意思吗?我相信至少那一刻,在羊肉和二锅头酒合成的特殊香味作用下,坐在天子脚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些形形色色、浑身淌汗也不脱衣服、满世界 奔波的男女们,他们心里感觉挺惬意的:他妈的,穷有穷的自在,黄泉路上无老少,都瞎忙活啥?还不如趁着牙口好,吃两口喝两口!
由此可见,人活得是否有意思,不仅有自己感觉和外人感觉的差别,而且在人生不同阶段和面对不同事情时,同一个人的感受也有不同:有时我们觉得活着挺有意思,有时又挺没劲的。
与几位好友们有一个共识:大家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是:“这是一个很有意思, 很精彩的人”。大家以这个标准,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成为朋友,是否应该长期交往。这里的“有意思”,用英语说就是—Interesting,不过这个词的内涵远远不只是“有意思”。
所谓有意思的人,应该是代表某种思想,某种判断,某种激情的人,这个人应该是聪明的,可爱的,有趣的。他/她可以是老师,学生,商人,政客,军人,出租司机 或任何职业。这个人独特的经历造就着他/她的丰富。每次你和他/她在一起的时候,都能得到一些新的想法和角度。也许是你和他/她截然相反的观点能碰撞出一 些火花,也许是被他/她的幽默启发出了那么一点儿灵感。
在耶鲁读书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也是一个在美国,特别是知识阶层很多人都认同的一个标准或说法。反过来的说法你一定听过,批评一个人最恨的一句就是: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无聊。(You are so boring!)
不 光朋友之间,男女之间我以为也是这样。当年采访克林顿的时候,觉得他说得很多话都和他那本自传一样,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但有一句我敢断定是真心话。 当我问及他和希拉里的关系时,他说 “After all these years, we are still very much interested in each other.”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彼此仍然还非常感兴趣)
男女之间,韶华总会溜走,激情总会变淡,最终能维持两个人一路走下去的,还是要看彼此对对方的兴趣。对方人性/智慧/经历使然的魅力,才会让你多少年后面对白发+皱纹的他/她,依然会有怦然心动感觉。
人与人是这样,对事情的判断也许也应该是这样。
人活着应该做有意义的事,改革开放前,我们相信要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奉献;改革开放后,我们相信要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升官和赚钱;总之,有意义的事都 是功利的。因此,也就不太在意个人是否喜欢,除非实在受不了,或者被人淘汰,否则一定是头悬梁、锥刺股、愚公移山、胯下受辱地坚持下去,最后,或者守得云 开见日,或者郁郁寡欢不得志。
相反,有意思的事应该同有意义的事不一样,首先它应该不是功利的。比如,20世纪90年代山东潍坊一个 农民,迷上了造飞机,把全家的积蓄花光,用了两个北京吉普的发动机,硬把一个飞机送上60米高空飞了一圈。最后,这位农民飞机制造者死于一次试飞中,死后 还给家人欠了一笔债,因为他的飞机掉在邻村一个猪圈里,砸死一口老母猪,人家要他老婆赔。他活着的时候,电视台曾采访他,他面对镜头的笑让我心动,那绝不 是五十多岁中国男人那种局促、不自然、点到为止和皮笑肉不笑的笑,而是顽皮、天真、天马行空、毫无拘束孩子般的笑!我笑不出来他那种笑。
活得有意思和活得有意义有时也不是泾渭分明人不能完全脱俗,别人的掌声会让有意思的事变得更有意思。但是,上面这两个人为赢得掌声的目的应该是排在自己觉得有意思之后,因此这两个人就属于自己活得有意思,别人也觉得他们有意思的人。
我不知道呀!我有事去,我要去接我妈妈回家,我妈妈没车,今天回来有事,我要开车去接,不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