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那天和我爹妈去大渡河边钓鱼,能看见很多鱼跳出水面 但就是不上钩,大院里的一只狗一直叫个不停
5月12日那天中午我一点四十出门准备去上学,两点开始上课。因为家对面就是学校,走过去只要两分钟,出门的时候在家磨蹭了一会儿,打开电子琴,刚弹了几个音,我爹就跑到我房间骂我说我妈在午休,不要把我妈吵醒了。地震发生时我妈还在睡午觉,我爹把我妈公主抱到楼下,手里还提着我妈的拖鞋,然后我妈老汉又到学校来接我。我清楚的记得那节课本来是音乐课,结果被万恶的班主任,也就是我的数学老师强行霸占。不过还好啊,毕竟当年我也是一个学霸,十几分钟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用草稿纸把答案传给要好的朋友后就大摇大摆的去操场玩儿了。过了几分钟,抄完答案的朋友们也出来了,胖子说我们来玩儿“大字猫”这个游戏吧,大家都说好。正在操场上像野狗一样疯跑的我,听见琪琪就说地在摇,然后就看见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从二楼三楼跑下来,一楼教室里的同学们也跑出来,不大的操场在短短一分钟内站满了人。没过几分钟,又开始地震,我和几个从小到大就在一起的玩伴围着操场上一块一半陷入土里,一半露出来的石头手牵手,互相安慰说没事。然后我就看到我妈我爸慌慌张张的到处找我,我妈看见我一把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放声大哭。又过了一会儿,我妈从我爸裤包里拿出当时在阿坝州很流行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给我大舅姨妈四舅五舅外公外婆打电话,无一例外,打不通,没信号。我爸让我妈把我抱好,然后他问我座位在哪儿,去了教室把我的书包背上。找校长,说必须确认每个学生家长的身份才能同意家长把学生带走。到了晚上,大院里的家家户户用仅有的材料搭起一个个简易的帐篷,一群人围着一台电视,架起木头烧火取暖。那几天呀,播报新闻联播的主持人,眼睛很红,鼻音很重。
半夜四舅到我家给我妈交待了一些事,大概就是保重身体,照顾好外公外婆,以后多帮四舅妈照顾好我那个当时只有五岁半的表弟,然后头也没回的上了救护车,带医疗队以及一车药品去汶川抗震救灾。后来才知道,四舅在出发之前已经写好了遗书。最后落款是马尔康县中藏医院院长蒋永德。(我舅在当地很受人尊敬,不仅是因为他的医术,还有对待病人就像对待亲人的那种感情)。
5.12当天姨妈姨父正在从汶川回金川的路上,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记得我妈和我五舅,在那段时间我妈都快要崩溃了。那会儿我八岁,家庭条件和当地人比起来算不错的了。我每天有五元零钱,在同龄人看来是一笔不小的巨款。13号晚上我做了一个至今都觉得很扯拐的梦,梦里面几位老婆婆在县政府旁的新华书店楼下晒太阳,其中一个老婆婆给我说她很饿,于是我就把我手里面的锅魁给了她,还去买了一瓶娃哈哈给她,然后她就说,“谢谢幺幺,扎西得嘞,去捐点款你的姨妈就会回来了。”于是14号中午,我把存下来的零花钱(一共有一百多)揣在一个小包包里面,让爸爸带我去金川县政府门口的广场捐款。 直到有一天。县委的一位叔叔到我家替姨妈姨父报平安,说他们在映秀,车没法开,但是人没事。我妈听了,抱着我爸又开始大哭。后来听姨妈讲,他们一行五个人开的沙漠王子(阿坝州比较常见的一种越野车),在快要过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车身在摇晃,但是看见两旁的山不断的掉落石头,然后旁边的一辆大货车把正在行驶的越野车撞向另一个方向,而大货车被垮塌的石头掩埋。才开始两天车上还有香猪腿和阿坝州特产牦牛肉干、土鸡蛋之类的东西。走到了某个老乡家里,看见家门口摆了一锅洗碗水,也没有嫌弃,给了一百块钱把鸡蛋煮熟。后来没有吃的了,我姨父带着剩下的四个人到处找野菜,吃昆虫(姨父曾是林业局一把手,野外生存能力极强)。
至于我大舅五舅和我爸,一个在公安局工作一个在交警队工作一个在法院工作。本来那段时间维护治安是公安局交警队和当地武警和军队以及消防队负责,奈何人手不够,法院和检察院体力较好的男同志也自发去维护治安。从14号下午到18号,我爹一直带着院里面的庭长书记员和各种主任在街上巡逻。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很多车头挂着“众志成城,抗震救灾”字样的军车和大货车从金川路过。我妈和我干妈去移动公司借了几个搞活动时撑的那种伞,在他们必经之地把伞撑开,发动当地的商家和她们的朋友,自掏腰包买了很多矿泉水和干粮,有经过的抗震救灾车辆,她们会把车拦下,有多少人发多少份水和干粮,我舅妈对一个执意不要干粮的中尉说“谢谢你们帮助救援我们阿坝州同胞,但是就算再急也请你们吃点东西再出发,路上注意安全。”我还把我笨手笨脚折的幸运星分给了几位军人叔叔,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08年年底,各单位开年度工作总结会,我大舅四舅五舅和我爸都在总结会上被表扬。
外公家的书房有一个巨大的书柜,书柜最上面一层放的是“抗震救灾先进个人”的证书和与我同辈的五兄妹从小到大拿的奖状奖杯和各种证书
我最大的一个哥哥,也就是当年被困在映秀的姨妈姨父的儿子。当年因为姨妈姨父依靠部队才回到的金川,我哥励志长大后当一名军人。他初中在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毕业后,拿全额奖学金直升高中部,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军校,现在已经毕业两年,他穿上军装的样子真的很帅。二哥是大舅的儿子,现在从业于建筑行业,也就是传说中画图纸的。四舅的儿子一个月前刚考上空军某航空学校。
我四舅依然在医疗岗位工作。我爸我大舅我五舅依然恪尽职守。姨妈依然在教育行业活跃,现在是某高校的教授。我妈也和我干妈继续从商,凭良心赚钱。我也尽自己的力量做一些我能做的,每年都会把存下来的零花钱和课余(我高三)给小朋友补英语赚的钱拿出一部分捐款,当然是直接捐到需要帮助的人的手上。
说了这么多,并没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是很庆幸我出生在一个三观正、充满善意的家庭里。从小的生活环境和父母的行为,必定会影响到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记得震灾之后数日内,解放军进入灾区的唯一道路,是11人一组驾冲锋舟通过紫坪铺水库,然后10人上岸徒步继续,驾驶者载10名灾民返回都江堰安全地带。
我当时听到该新闻的第一反应,是驾驶者要带枪维持秩序。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都见过上公交要拥挤,买东西也插队,现在一无所有只想逃命,看到船来了一拥而上,很可能出人命。
后来发生的事情把我脸都打肿了,却极为开心。
岸边的灾民生活自发组织起来,伤员先上船,老弱妇孺先上船,排队上船,秩序井然。
他们都是贫困地区的居民,很多人口中“低素质”的代表,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人格中高大美好的部分开始闪现。
真了不起。
现在我们的班主任是当年汶川大地震的幸存者。
她从未和我们提起过当初的场景,因为某些原因,她和我们小部分女生说了。
那年她高三,毕业班,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那天,全班52个人,幸存28个,讲台救了20个左右。
当初和她互相喜欢的一个男生,成绩全校前几,她也是,他们从初二一直喜欢到高三,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都没点破。
那个男生,死了。
她是小县城里出来的,她村里就5个姐妹考进了高中,原本是相约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都要在同一个学校的,除了她,那四个姐妹,亡于那场地震。
08年汶川地震,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高考,我上高二,因为学校不给带手机,我们相当于封闭学习的,下课骑车回家,路上都是说地震了,有人夸大说芜湖有震感,其实很扯。我那时侯也不知道汶川到底在哪,之后的一段时间,随着对灾情了解,我都不敢打开电视,每天噙着泪。后来学校召集捐款,因为小时候老妈教育我要有同情心,我把自己辛苦存了好久的398元全部捐了,是我们班捐得最多的,我家条件一般,看到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只捐5块,50块,年少的我还愤愤不平,后来学校展板公示全校老师的捐款额彻底刷新我的三观,校长带头捐了200,全校的老师没有一个超过200的,我们私下都知道校长在某某酒店有投资,家里资产很多,所以大家私下议论纷纷,那时侯我突然觉得原来世界上的人不是我想的那样美好,不过上大学之后我才明白,自己行善,没有必要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ps:那时侯看新闻,心里想以后要娶个在地震中受伤的女孩,后来大学阴差阳错真的找到一个四川女孩,不过她没受过伤,我们一路走来相互信任,已经8年,我读研完,她继续读博,我想这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汶川地震,我父母失联20小时;我同学母亲失联三天(被亲戚接走了),我同学几乎把所有避震点都翻了一遍。地震后,我妈常说,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别抠钱,不然哪天地震来了你会后悔自己没享受到。我们哪个城市的离婚率暴涨70%,连我家小区外卖烧烤的夫妻都说要出门旅游,以前说我把收入的三分之一都用来旅游很败家的人也反转了。夸我会生活。
那年心情很不好,因为四川籍男朋友劈腿了,时不时的和他的最爱在楼下秀恩爱,气得我搬家了。几个月后地震了,忽然觉得为什么要生气?公司没发起捐款,我们自己去银行去街头捐款的,我也捐了,还给他父亲打电话问有没有震到,虽然我挺恨这老头的(我待他如自己父亲,他儿子劈腿了他帮着他儿子骂我,要我让开),不过他被他儿子女友要求让开了。这一地震,感觉所有的恨都不是恨,要珍惜身边所有人,然后心情好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