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苇第一次见到左宪文,是在时尚刊物组织的嘉年华晚会上。左宪文穿着深黑色西服,站在灯光下,棱角分明,神情冷峻。当时,左宪文正与詹小龙谈恋爱,詹小龙是业内有名的美女,出去采访明星,敢把明星的光彩给压下去。
明苇和詹小龙见过几次,都是在新闻发布会上。詹小龙手腕上戴着一只有些暗淡的手镯,后来明苇才知道,左宪文和詹小龙已经谈了七年恋爱,手镯是左宪文送给詹小龙的第一份礼物,她一直舍不得摘下,连洗澡都戴着。
七年,一生中最好的七年,还是分开了。七,这个数字有点纤弱和伤感,夹在喜气的六八之间,压得瘦瘦扁扁,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个圈子里是非一向多,辗转听说,詹小龙跳槽去广州一家媒体了,送机那天,左宪文没有出现,詹小龙泪流满面,挥别众人。
庄明苇和左宪文的恋爱一直很顺利。
几次类似的约会过后,这一次会拥抱,下一次会接吻,再后来相爱的男女就同居了。明苇退掉了房子,搬到左宪文那边。
有一次明苇问左宪文,为什么要挖她过去。左宪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需要太强的下属。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说,想让你过来,是因为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我的,我希望近水楼台。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愿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明苇一怔,才知道左宪文比她聪明得多。
你是我的,左宪文这样说。
庄明苇拉过左宪文的左手,看着他掌心长而深的感情线,伸出食指,慢慢地沿着那条细纹,从端至尾划了一遍,好似自己真的参与了左宪文的人生。
她有一点惆怅,因为左宪文过去的七年,属于詹小龙。
明苇深深爱着左宪文,下班回来她乐滋滋地去做饭。可左宪文说油烟会熏坏她的皮肤,带着她去外面吃,明苇觉得左宪文很疼她,还当成幸福讲给小玻听,把小玻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小玻和男友经常为了谁做饭谁洗碗的琐事吵得沸反盈天。
明苇几乎是不用做家务的,洗衣有全自动洗衣机,脏着进去,干净出来,连烫衣服这种小事,都有钟点工打理。而小玻,每次吵架都气愤地冲男友大喊,我是你女朋友还是佣人,连收衣服还要我伺候你?
对比自己与小玻,起先,明苇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后来,一直到左宪文去了广州,明苇才知道,所谓幸福不过是错觉。
左宪文不要她做家务,只是不愿他们成为柴米夫妻,不愿她进入了主妇的角色。
明苇无聊的时候,就会去逛超市,她仔细留意左宪文的喜好,买他喜欢的啤酒、香烟、咖啡,还有福记糖果和比利时黑巧克力。有一阵,左宪文爱上了一种台湾产的草莓口香糖,明苇每次经过便利店,都会买一支回去,慢慢就成了习惯。她也吃起了草莓口香糖,咀嚼着其间的香甜,然后渐渐无味,果断吐掉。
左宪文从来不陪她逛街,哪怕是晴朗的星期天,他也说你自己去好吗。明苇一直默默地点点头,拿起包,转身,轻轻带上门。终于有一天,在重复了无数次相同的对白后,明苇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不好。
她若无其事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左宪文,僵持了片刻,左宪文站起来。他们去了本市最繁华的一条服饰街。
明苇看上了一双黑色平头皮鞋,试穿了几步,觉得仿佛为她量身订做。她看着镜子,知道自己不管标价多少,一定会买。左宪文站在两米外,明苇等了等,她在等一句话。店员殷勤地俯下身,赞美她玲珑的脚型。
一分钟过去了,明苇没有去看左宪文,也没有问他好不好看,她的声音有如叹息,就买这双。然后她换下新鞋,径自去收银台付账。一边掏钱,一边伤心地想,我不是想要他花钱,我只是要他一句话,可他竟然那么无动于衷。
明苇提着自己的新鞋,觉得自己与左宪文对于这段感情的付出已经失衡了,那双合脚的鞋,她丢在鞋柜里,从此很少穿。
其实,庄明苇还是很想花左宪文的钱。
在恋爱关系的前提下,女人想花男人的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深深爱着他,试图通过金钱这个身外物,来证明感情这条线索的双向性。
第七天,左宪文回来了,他一出现在明苇面前,明苇就嗅出了异样。她两手交握,手心捏出了汗,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左宪文与她摊牌。但左宪文什么也没有说,他洗了个澡,拍拍她的脸,睡了。
明苇模模糊糊地做了个梦,场景就在那条最繁华的服饰街,烈日炎炎。左宪文面带歉疚地说,我和小龙七年了,太久了,我已经不能将她从生命里剔除。我曾经以为事业比她更重要,所以在她决定去广州时,我选择了留在本市。我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所以我同你在一起。左宪文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明苇心上。
左宪文继续往下说,可那晚听到她哭,我终于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我只想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
明苇忘记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么伤心而难堪的时分,是逃走的吧,哭着跑了,不择方向,左宪文没有喊她,更没有追。
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他回搂自己的幸福,就掐灭了明苇的幸福。明苇觉得,自己是他们爱情的一个牺牲品,好像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她傻傻地填了空当。她的存在只是证明了他们有多么难分难舍,而她成了障碍。
她忧郁地醒了过来,伸过手去,碰到了熟睡中的左宪文,她伏在他的后背,静静地淌着眼泪。
但他们的关系一如往常,平静得犹如那七天,左宪文真的不过是出了趟差,她不去探究,而他也不交待。
后来,渐渐萎谢下去的是詹小龙,是那个身形妖娆、与左宪文谈了七年恋爱的女人。某天,明苇接了一通来自广州的电话,一个陌生的女声。
她说,我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时空最终能证明,我与左宪文谁也离不开谁,可是我错了,原来迂回与试探,都是自寻死路,左宪文对我不过如此。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了你,为什么,7年敌不过7个月。
声音凄楚。
挂了电话后,明苇在办公室里愣了一会,起身,慢慢走回去。其实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左宪文最爱的依然是詹小龙,但确实有那么一种缘分,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退了一步,就错失终生。
并非东风压倒了西风,并非旧人输给了新欢。
只是有一种男人,他需要女人更多的等待与忍耐,他惯于疏离,惯于沉默,惯于拒绝。明苇不知道结果,也懒得知道了,她只知道,庄明苇深深爱着左宪文,哪怕也赌上7年,她决计不会说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