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他五姑”是我见识过的第一个“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女人。那时候我只有六、七岁,住在姥姥家。我姥姥家所在的村庄有个长长的名字,叫“黄家界脉头村”。两年的某一天,我随父母回老家给姥爷姥姥上坟,才在村头的界碑后面偶然看到“界脉头”原来是“解米码头”之意,多年间的以讹传讹便成“界脉头”了。
“庆云他五姑”家门口有一棵茂盛硕大的月季花树,大概因为年岁久矣,又得到很好的照料,高过院墙,粉红的月季花似乎是一年开到头。每次走姥娘家,到巷子口都是最先看到那棵月季花树。庆云他五姑家的大门好像永远紧闭着,里面装着我童年无法探知的神秘。每次走过她家门口,都是不断地扭着头往里看,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眼前还能浮现的景象就是新开的月季粉红、凋零的月季花儿粉白,热热闹闹的,而两扇紧闭的大门,仿佛透露出院子的寂寞。也有那么几次,庆云恰好挑着担子推开门正走出来,我知道按辈份儿我应该称呼他一声舅,但似乎从来也没叫过他。他推开院门的时候,我往他们家院子里瞥了一眼,没有映门墙,地上干干净净的,靠东墙有一溜儿绿植,好像开着黄花儿。也许是我的记忆糊糊了,根本没有什么黄花儿。
经过她家门口向西,再隔两户人家,拐进另一条巷子,就是我姥姥家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所有的人在背后提起她的时候都称她“庆云他五姑”,也许当面会有人叫她“五姑”吧,我不知道。庆云是个男人,她是庆云的五姑,想来庆云应该是有好几个姑姑或者叔叔大爷的,她排行第五。那时候庆云也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隐约听家里的大人闲谈时提到,有人给他和前村“张家界脉头”的一个寡妇作过媒,但庆云象他五姑一样,也是“一辈子没结过婚”。我小小的年纪还不太懂,竟也觉得长得那么好的庆云,像武松打虎张贴画上的武松的那样一个人,如果娶前村带着两个小孩的寡妇,并不是件很值得的事情。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知道的他们姑侄没结婚的原因之一是“出身不好”。学生时代,每每需要在履历表填写“家庭成分”时,我填上“下中农”三个字都心生遗憾,在那个“越穷越光荣”的年代,我也问过“为什么我们家不是贫农?”这样的问题,我爸回答得很模糊,大概是他爷爷比较“会过”,有点钱就置了点儿地,除了会过日子到“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个老爷爷最被后人传道的是——下地干活拉犁时都不舍得把绳子套在衣服外面,因为怕把衣服磨破了,直接把绳子套在肚皮上。幸好后来我爷爷参加革命,把地都给处置了,才划了个“下中农”,不然不知会有怎样的家族命运。庆云家的长辈大概也是因为如此的艰苦奋斗才成了一个小地主吧?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出身成分一旦划分,家人便是命途多舛。
庆云他五姑是在城里读过书的。我姥姥说起这一点的时候,是钦佩的口气:人家庆云他五姑会看报纸……
我偶尔会想起那个叫庆云他五姑的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女人。我甚至从来没跟她打过照面,记不起她的模样,她只是我童年记忆中的一个存在;她在城里读书的时候,正是最好的年纪,我猜想她肯定也遇到过喜欢的人,她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她,他们也谈过婚论过嫁,但终究没有走一起。过了青春最悸动的年华,她最后还是回了家,跟那个失了父母的侄子生活在一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那样,过了一生。
据说庆云他五姑过世后没多久,他们家门前那棵月季也凋零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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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女强人的话,过的会很舒坦。如果没有什么能力,就很难了。
目前36,未婚,等我老了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