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少林修习过易筋经,当时有个奥地利人,她对距离感的把握比较好,人与人之间比较疏离。她是位单身母亲,带着一个11岁的小男孩,平时也是面容冷淡,不言语。我觉得他们挺不容易,便多照顾了一些,离别时送给他们一对观音符。本想着简单告别,没想到这位母亲当场热泪盈眶,并紧紧地拥抱住我,甚至连一些话也说不太清。我除了讶异也有些感触,有些地方人情只是充当一种消费品,而对于这里而言,却那么的弥足珍贵。
我喜欢和那些少林寺的人待在一起,去体会那种原始的生命力。一个人开心大笑,其它人便跟着笑;一个人练武怒吼,其他人便一起吼。有一位体型较胖的人,进度总是落后一大截,有一次爬台阶训练他又落在最后,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我见到所有人忽然一起为他呐喊,那是种源自生命深处最真切的呐喊,一瞬间整座山再听不见其它声音,最后你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喊出声,这是一种很紧密的人与人的链接,它属于精神或更高的层面。
在少林寺里有觉得生活困苦的两个学员,经常趁着阳光好一些的天气去山里散步,有一次夜晚来了兴致,两个人偷偷带了瓶黄酒,跑到塔林旁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从中国的教育聊到武侠文化,古龙金庸。那晚接近满月,月色很亮,喝完酒浑身热气,便在塔林里打起少林拳,越打越快,到后面分不清究竟谁是中国人,谁是外国人。四周塔林环绕,犹如少林的前辈和大师们在旁默默注视,明月照,路迢迢,人会老,心不老。
会让我感觉少林是一个平台或载体,它能不断吸引一些传统文化的艺人聚集。其中最有趣的一位是蔡志忠老师,他自称“生于台湾,老死于杭州,死后葬在少林”。在我住的地方,会经常看见他晃荡的身影,时而伫立远眺,或者直接坐在屋檐下休息,大多数僧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影响力,因此也没有人多少人在意。或许人活到他这年纪,追求的就是这一份浮沉后的安然吧。
就是每天清晨5点就要起床,陪着一群外国人开始晨练,早餐后一起从擒拿手、五步拳,练到开山棍和梅花单刀。我常跟朋友说,练武极其艰苦,大抵是正常军训的2.5倍。下午是文化课时间,在寺院西面的少林文化学院,课室里笔墨纸砚一样不少,各种颜色的手“龙飞凤舞”起来,然而墨迹还未干,禅医师傅又开始为他们讲解经络、穴位以及针灸手法。
我是一名少林文化学院汉语教师。这份对外汉语教学的工作,可谓任重道远。武学里许多专有名词如“气”、“马步”、“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等,哪怕是这些基本概念,外国人要最准确地把握其中精髓,只有通过汉语的学习。要理解禅修与中医,亦复如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明白,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珍贵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