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年三十一大早,爸爸吃早餐时跟我说,今天我啥也不干,地上楼上,你去打扫。屋边的那条水沟,你一个人去清。后面厕所里一年的粪,你自己挑出去。贴春联挂灯笼这些事,你也自己去干。当时正哼哧哼哧吃面的我一下就懵了,想自己到底又造了什么孽,要受此惩罚。爸爸见我冲他发愣,说,看什么看,你都二十多了,这些事也该你自己去干了。还有,今晚十二点放鞭炮的事你也要记得,别忘了。明天村里拜年,我也不去了,你做代表。我说,爸,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说,咱不放弃,咱去治。爸爸瞪我一眼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跟我开玩笑是吧?我想了想说,那今晚我的红包……爸爸打断我说,还红包,这么大个人了,好意思吗?老子还没问你要红包呢。那天我从早干到晚,村里年轻人洗完澡穿上新衣服聚众赌博时,我正满头大汗,把第五担粪挑到对面的山里。当天晚上,等我忙完,洗完澡下楼时,爸妈已经面带微笑坐在摆满美味佳肴的桌边,等我入座团圆。
过去一做家务事就想离家出走的我,在那一刻,内心没来由的涌出满满的成就感。当时我觉得,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以一己之力让从未停歇的爸妈享受片刻的闲暇。但成就感并没有在我内心停留太久。
我把她带回了家。咨询医生,搜很多的营养健康食谱,看看她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可以消化。她没有胃口,我就每天换着法子熬高营养的粥给她喝,逼着她喝下去:妈妈,你看这个很好喝。你要多补充营养,你才会好起来呀。来,再多吃一口吧。你不是说你只是得了感冒吗,那你要好起来呀。你都没被疾病打倒,怎么能被治疗打倒呢?把治疗挺过去,你就会被治好了。因为持续高烧和虚弱,她一直有些神志不清,但我能辨别出她看到我时嘴角的一点点笑意。能看出因为是我在她身边,我熬这粥,我喂她喝,她会努力多喝一点。慢慢的,她恢复了一些元气,能说话了,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她问我和男朋友感情怎么样了,请假这么久会不会影响工作,我让她坐在暖暖的太阳下,看着她说,一切都很好,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多吃一点东西,把身体养好吧。那时,我心里想着: 从小到大,你都是听我倾诉,给我加油鼓劲那个。现在,就让我来做你的肩膀吧。虽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好,但那时,我觉得我一夜长大。
从小就爱蹬被子。父亲会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每次他都说是刚好起夜顺便看看,以至于我那时以为父亲可能尿频。后来我住校,第一天就把被子蹬下去了。然后我就学到了自己盖被子。回到家我就宣布不用父亲帮着盖被子了,父亲说我长大了。等后来有一天电视里放治疗尿频的广告,我没大没小地说要不爸你也买点,你以前半夜总去厕所啊。我妈听了说你个傻小子,你爸是看你老蹬被子所以总起来看你,找了个借口去厕所而已。我突然心被扎了一下,眼泪差点没忍住。有一次半夜去厕所,看到父亲被子掉在地下,我忙去盖。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男人,突然发现他变得老了,父亲真的老了。什么是长大,学会自己盖被子,帮着给爱你的人你爱的人盖被子。长大并不是多高深的事,因为有些人可能连被子也没给父母盖过。
出去到了上海,在姑姑家吃饭,是她过生日。我坐那儿能感觉到许多人都看不起我。我坐那儿时不时的回头看我爸和他们敬酒,如此的谦卑。那顿饭是我这二十年来吃的最难受的一顿饭。后来老爸他喝醉了,在地铁上大吵大闹,一起同行的还有我叔,他是一脸的鄙夷,因为可能让他丢脸了。中途他吐了,整个一节车厢都是我父子两的。下了地铁,离住的地方还有很远,需要打车。但是我老爸他很省,也很勤劳。因为五块钱的差价而选择走路回去。快到终点的时候他凑我耳边说了句:“你爸没本事,赚不到钱。”我哽咽无语。。。我一路搀扶他回去了,就那个夜晚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成熟,也许就是一件事情的事。
在苹果专卖店的地上打滚哭闹,老板也不肯将手机便宜卖我,反而让保安把我赶了出去;将床单当成披风系在身上,然后在公园模仿超人冲刺,结果路人看到我就跑;去医院打针,对护士说:“阿姨,你轻点,我怕疼”,护士直接跑厕所吐了;看见邻居家漂亮的大姐姐,马上冲过去抱住她说:“姐姐你好漂亮,当我老婆好不好”,然后脸上马上挨了两巴掌;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不能再凭个人喜好和冲动行事,生活中处处要考虑别人的看法,开始要求自己按成年人的标准行动,并承担相应的责任和后果的那一刻,自己便已经“长大了”。
小时候面对不喜欢的事总要抵抗或者拖延,最不济也要把抗议写在脸上。小时候看完童话就想摘星星,看完西游记就想吃唐僧肉长生不老,看到喜欢的玩具就又哭又闹一定要得到。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就开始理所当然的接受一切。原来是我长大了啊。不喜欢的事情还是要做,因为你知道暂时改变不了。遇到倒霉的事情你一笑置之、遇到悲伤的事情你默默调整自己、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你从不抱怨也不嫉妒……你不会在脸上写出情绪,面对喜欢的人你极力克制、面对讨厌的人你尽量隐忍。长大了,你学会了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