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老人没有一句抱怨的话。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太,自己去县政府领低保金;挎着包,虽然年迈步伐依然矫健;也不埋怨三个月90块钱少,只说白菜便宜,买白菜吃;腿弯了,背弓了,也扛着扁担挑水,灌溉着自己耕种的菜地,还自己蹲在溪水边洗衣服;去集市上买洗衣粉,有五块和十块的,老板娘毫不客气地跟奶奶推荐十块钱的,老人倒也不斤斤计较;闲来无事坐在自己的土砖房前的椅子上,面对着无言的山水,冥想或者发呆,还得不时回过神来驱赶着贪吃又好奇的母鸡溜到屋里来。
提起自己从日本军营逃出来回到家时,丈夫会怨她、骂她、甚至恨她,她委屈得直哭,如今提起来奶奶仍会悲伤不已,老泪纵横,却并没有表示怪罪;时至今日也仍然去丈夫的墓前用手除去杂草,说几句话,给丈夫烧纸,言语中丝毫没有流露出对丈夫的不满或者怨恨,老人只说:他好,只是命短。其实丈夫并没有错,要怪只能怪封建而保守的思想和风气,而且日后丈夫也没有一直责难老人,让老人在家照看孩子,自己上山砍柴卖钱,尽管他们一直都很贫穷。更何况丈夫接受了“日本人的孩子”,也没为难过这个孩子,淘气时骂两句,唯一打过一次是因为孩子都挺大了,结果拉屎没脱裤子。要知道在那种社会背景和风气之下,一点点的理解和接纳都显得弥足珍贵。
不得不提“男主人公“--老人的儿子,那位中日混血儿。他没有直说,但从言辞中无不透露着对自身遭遇的不满与委屈,甚至是不易被察觉的愤恨,他的记忆也几乎都是人们对他的排斥和指点,大约十几分钟全部是一个老处男的心酸自述。
作为他半血脉的同胞想说几句,第一,所谓被称作“日本人”的屈辱,并不全是中国普通百姓的过错,说严重些你也是个战争的产物,所以你的出生注定是个悲剧,所以这一切日本人发动战争是罪魁祸首;第二,你的母亲顶着生理与心理上的压力生下你,一个人将你抚养长大,从魔窟中逃生出来的她尚且不提世间的苦与难,你却满口人生辛酸;第三,九十二岁高龄本应颐养天年的母亲都在自给自足,自食其力,三个月才九十块钱还要给你做饭让你先吃,你却在说担心以后无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能生于天地之间已经是苍天的恩赐,能长大成人就是母亲的厚爱,饱受非人待遇年迈的母亲尚在歌颂这世间的美好,而活在人们指点之中有牛有鸭四肢相对健全的你却怨声载道常言那些得不到的关怀。
我们所面临的学业、工作、家庭的问题统统是人生的问题;而七十年前的老人所遇到是生的问题,是真正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苍天有眼,她逃出生天。谁言生活之困苦,谁言人生之孤寂?在坎坷中奔跑吧,在挫折中涅槃。老人回忆起十几岁时和一群孩子围着一位长者撒娇要他教唱歌,眉眼之间依稀可见曾经的纯真和美好,略有些害羞的老人哼唱起记忆中的歌谣,天上落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如果可以,多想轻轻环抱住眼前这位可爱的奶奶,用脸轻轻蹭她,对着她撒娇,这样她就看不见我泪湿双眼,我更不忍看她饱经沧桑却依旧微笑的容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