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的真实身份不过就是个破落小店的店主,内心却还觉得自己是个顽儿主。因为自己的儿子卷入了麻烦,他才得以知道,当下这个时代其实也还有顽儿主存在,只不过已经改朝换代,不是他们这帮自以为是却穷困潦倒的老玩儿闹了,而变成了那些非富即贵的人们。那些人彬彬有礼,出没在厅堂和电视上,从不与人横眉立目,但他们对人进行生杀予夺的不是刀和棍子,而是钱和权力。这一点才是让六爷最不适的。影片最初,有个不懂事的南方小孩找六爷问路,连招呼都不会打,六爷不乐意,但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懂得礼貌”的人,那个权势方的打手问他,“我能问个路吗?”这礼节讲究得毫无差池,但最后问候他的是拳脚。你看,这就是转变,一切都不同了,哪种是“好人”,哪种是“坏人”呢?六爷他们小的时候,讲究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现在,即便杀人也都于无形。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里,连混混儿都迭代了。
以前的规矩,无非混杂着一点对于人心的敬畏和蛮力的比拼,现在的规矩,更多的构架在实用主义的基础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以前的规矩像个笑话,抱持着老规矩的人更像个笑话。在那座停放着豪车的改装车间里,打杂一气之后,张涵予哭着对冯小刚说,“我就操他吗的,咱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真他妈憋屈。”是啊,这不是你们的时代了。人最无法言说的痛苦有两个:心有余力不足和生不逢时。这两个,六爷赶在一起了。他爬在许晴身上,突然就不行了,他用自己的办法想铲事儿,突然也不行了。他成了个废人——生理意义上和社会意义上都是。只有他们老哥儿几个还相信的规矩,就成了一种信仰。最后,冯小刚在冰湖上扛着军刀冲上去的戏,为什么能如此打动人?就是因为信仰。六爷为了信仰,把命送了。这在一个实用主义的时代里,像个神话般令人感佩。
老炮儿在北京话中,专指提笼遛鸟,无所事事的老混混儿。
六爷(冯小刚 饰)就曾是”横行“老北京的老炮儿之一,如今过着悠闲自得的日子,却不想自己的儿子晓波(李易峰 饰)被卷入了与“小爷”小飞(吴亦凡 饰)的纠纷中。六爷试图出面摆平这起纠纷,并找来了昔日老友闷三儿(张涵予 饰)、话匣子(许晴 饰)、灯罩儿(刘桦 饰)帮忙,却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群新的“话事人”,
自己这个顽主的江湖地位已经动摇,并且以往固守的生活方式已经渐渐被时代所抛弃,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炮儿是硬不起来的鸟儿,是尘封已久的枪,是圈在笼里的八哥,是威风不在的六爷。老炮儿也是仗义铁血的十三少,是舐犊情深的父亲,是混迹江湖的老大,是流着热血的北京老百姓。鸵鸟跑在城市里,尖刀立在冰面上,看完有点热血沸腾的电影,人还是得活口气儿。
时代在走,年轮在添,宿命的事谁说了都不算。这在电影开始不久就有了预示。许晴饰演的“话匣儿”与“老炮儿”六爷的秒完激情戏,就是身体机能上的举白旗。年轻时也曾“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
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望想“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可到如今,岁月催人老,缴了枪炮,软了香蕉。又何止是身体,老了心也软得不行。忍不住对晓波再多些关怀,藏不住镶嵌在迟暮眼纹上的爱意燃烧。没有东西能与和孩子的亲近相比。“孩儿梦中笑,庭中飞一蝶。”老炮儿这位老父亲,大概最企盼的,不过是体会类似于这一刻的生动欢愉。
曾经的曾经






